【桃生方式】活在:朝陽公園,街友大哥


「他們的想法是一天過一天,他不會在躺下去的時候想一下過去的事情,為什麼會落魄到這樣子?我們去回想,是我們做錯事,那是命運,你不能怪命運啊,你要怪你自己,出生,命運就是注定啊,你改變不了。」

(攝於文昌公園)
【桃生方式】活在:朝陽公園,街友大哥

攝影/影片剪接:蔡士豪|訪問/文字記錄:林岳德|文章撰寫:林彩虹
特別感謝:無私的岳德、朝陽公園停不下來的小孩們

Youtube影片連結:
https://youtu.be/iiypgwHmu7Y

繼上篇訪問芒草心桃園辦事處的負責人吳兆彪之後,我們轉向桃園火車站至景福宮一帶街友經常聚集的文昌公園和朝陽公園,希望能夠訪問到街友對這一帶環境的觀察,以及自身漂泊的故事。

白天先去了一趟文昌公園,在太陽還未下山的時候,公園的石椅、草皮和涼亭這三個區塊,會有一群一群的老人聚集,他們大多是來下棋聊天,也有一些攤販會在公園旁擺攤,在攤位周圍形成人群,而在人群之外,獨自在公園行走、躺臥,攜帶著棉被背包和大塑膠袋的中年人,是我們初步要去探詢的對象。



「聽說前幾天文昌公園才有街友凍死。」

協助我們訪問的朋友在出發前提到這件事,但公園的景象與過往並無不同,我們試著先和沒有與他人來往的中年男性搭話,但不論開頭為何,總是在問到對方從哪裡來、在這一帶生活多久這類的問題時被終止對話,停在「幹嘛講到過去」的回答裡。

決定從文昌公園轉往人群不那麼壅擠的朝陽公園,之前幾次來朝陽攝影的時候就曾在鐘塔和中央廣場一帶和幾位街友有過簡短的對話,這次我們在鐘塔下找到了坐在棉被堆裡正在和朋友聊天的街友大哥,大哥從小在桃園生活,平常都是待在朝陽公園附近,和大哥聊了兩三個小時,除了詢問這一帶過去的樣貌以外,也聊到夜市、聊到他在流浪前所從事的工作,又從當兵聊到他對國防預算的看法、申請補助的利弊、街友的生活習慣、地方勢力與街友生存空間的矛盾等等,以下為訪問的節錄及過程:

「你說過去跟現在喔?那改變很大啊。」
「最大的改變是我小時候都坐牛車,牛車你沒看過?然後運輸的話,砂啊、石頭啊都用鐵牛車。以前的馬路不像現在這樣,都石頭路,下了大雨都是腳印,跟狗腳印一樣。大大小小都有。」
「台灣如果說改變什麼,我只能夠說稻田開發的開發啦、蓋房子的蓋房子啦、高樓大廈有沒有?以前沒有咧。以前我那個時代都是稻田,那個時候野生動物很多。」

「為什麼後來會來朝陽公園這邊?」
「就是做事業失敗了,爬也爬不起來,爬起來又跌倒、爬起來又跌倒,我這個還是有讓警察驅趕過耶。」

「那邊有角頭也有幫派,不過他們沒有破壞什麼,警察也知道。至於那些遊民,他們根本就不會去那裏,但是像文昌公園那邊有圖書館,大家都跑那邊去泡麵,泡到一半還打起架來,打完泡麵也熟了。」
「為什麼泡泡麵會打架啊?」
「不合啊,肚子餓的來趕,肚子還沒餓的慢慢來。白天公園那邊還平和一點,到晚上就不太安定了。」
「看不出來文昌公園有這麼多械鬥。」
「最好是不要睡文昌公園,否則到時候被用抬的出來,還是睡這邊比較穩定一點。」

「當兵回來,又換做電子,電子做一做又跑去幹建築,建築很好做,建了幾年我買了房子,結果垮了。九二一的時候你幾歲?」
「不是被震垮,許許多多工錢通通拿不回來,陣亡的陣亡、跑路的跑路、被關的被關,新聞報導一大堆被抓啦、偷工減料啦等等,我還差一百多萬而已,房子被封,還是兩棟房子,差點被關了。」

「要申請補助要看你戶口在哪啊,我今天的戶口是在永和里,拜託里長幫我跑一下,或者縣政府麻煩他幫我們跑,因為他比較懂,能辦得過的盡量辦,最低的數目是3500。像撿回收的,一個月賺不到5000塊,還要繳房租,房租就3000塊了,還有兩個小孩,老公又殘障,怎麼辦?一次辦兩個,小孩和大人,總共辦差不多18000多,因為小孩要讀書要吃飯。」

「他們的想法是一天過一天,他不會在躺下去的時候想一下過去的事情,為什麼會落魄到這樣子?我們去回想,是我們做錯事,那是命運,你不能怪命運啊,你要怪你自己,出生,命運就是注定啊,你改變不了。」

訪問的過程中,大哥的朋友拿來牙刷送他,鐘塔底下的街友來來去去,也有人把棉被、衣服擺在這裡睡覺。我們和大哥聊完之後,過了兩天又再到朝陽取景,大哥還在,但又過了幾天我們再次拜訪,想再詢問近況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這幾天經過低溫和下雨,鐘塔處處都是積水,這或許也能稱作人去樓空,但散落的煙蒂、食物殘渣仍然能證明這裡有人待過。
我們試著往文昌、郵局一帶找尋大哥的蹤跡,但一無所獲,路上遇到了之前訪問過的手風琴阿伯,他說:

「如果要找街友的話,晚上十點以後麥當勞關門,會有很多街友在那裡等外勞吃剩下的食物,你們可以去那裡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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